地球之肺正在窒息：非洲森林從「吸碳」轉為「排碳」的驚人警訊
利創智能圖靈學院
科楠老師
2025-12-8
前言：當守護者變成幫兇
如果我們將地球比作一個巨大的生命體，那麼熱帶雨林無疑是它的肺葉，日夜不息地過濾著大氣中的二氧化碳，為我們爭取著緩解氣候變遷的時間。然而，來自科學界的一則最新重磅消息，卻如同診斷書上的噩耗，宣告這具「綠色之肺」正在發生癌變。根據《Scientific Reports》發表的最新研究，非洲的森林——這個曾經是僅次於亞馬遜雨林的全球第二大熱帶雨林區塊，已經跨越了一個危險的臨界點。它們不再是我們依賴的碳匯（Carbon Sink），反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碳源（Carbon Source）。這意味著，非洲森林釋放出的二氧化碳，已經超過了它們吸收的總量。這不僅僅是一個生態數據的變動，它是對全球氣候行動的一記重拳。當我們還在計算如何減少工業排放、如何推廣電動車時，大自然原本最強大的盟友卻因為人類的破壞而倒戈。這篇報導將深入剖析這一轉變背後的數據、原因、以及這對全人類意味著什麼樣的未來。
第一章：2010年的沈默轉折點
這項由英國萊斯特大學（University of Leicester）、雪菲爾大學（University of Sheffield）及愛丁堡大學（University of Edinburgh）的科學家們領導的研究，利用精密的衛星數據追蹤了非洲大陸森林生物量的變化。他們的發現令人震驚：非洲森林的碳平衡在 2010 年前後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。在 2007 年至 2010 年間，非洲森林仍舊盡忠職守，作為一個強大的碳匯，吸收著大氣中的溫室氣體。然而，從 2010 年到 2017 年，情況急轉直下。數據顯示，這段期間非洲大陸每年損失約 1.06 億噸的森林生物量。
如果將這些損失的生物量換算成二氧化碳排放量，數字更加駭人: 每年約 2.02 億噸二氧化碳。這個數字是什麼概念？它相當於某些中型工業國家一整年的總排放量。也就是說，非洲森林現在每年向大氣中「吐出」的溫室氣體，可能比許多國家工廠和汽車加起來的還要多。這是現代觀測記錄史上，非洲森林首次被證實成為淨碳源。這不僅抵消了其他地區減碳的努力，更讓全球達成《巴黎協定》氣候目標的難度呈幾何級數上升。
第二章：剛果盆地的悲歌與熱點危機
要理解這場災難的規模，我們必須將目光投向非洲的心臟——剛果盆地（Congo Basin）。這裡擁有僅次於亞馬遜的全球第二大熱帶雨林，長期以來被視為氣候變遷的最後一道防線。剛果盆地的森林每年原本能吸收約 6 億噸的二氧化碳，對於調節全球降雨模式、維持生物多樣性至關重要。
Source: Rodríguez-Veiga, P., Carreiras, JMB, Quegan, S. et al.Loss of tropical moist broadleaf forest has turned Africa’s forests from a carbon sink into a source. Sci Rep 15, 41744 (2025). https://doi.org/10.1038/s41598-025-27462-3
然而，研究指出，剛果民主共和國（DRC）、馬達加斯加以及西非部分地區，是這場「碳逆轉」的重災區。
- 剛果民主共和國（DRC）： 該國擁有剛果盆地一半以上的雨林。但在 2024 年，DRC 創下了歷史性的紀錄——失去了 59 萬公頃 的原始森林。地圖上的綠色（代表森林生長）正在迅速被代表破壞的紫色所吞噬。
- 馬達加斯加： 這個以獨特生物多樣性聞名的島嶼，正遭受刀耕火種（Slash-and-burn）農業、木炭生產和商業伐木的毀滅性打擊。
- 西非（迦納、象牙海岸、奈及利亞）： 這些國家的森林正在被農業擴張和木材開採迅速蠶食。
這些地區加總起來，貢獻了非洲森林每年釋放的 2 億噸二氧化碳中的絕大部分。從衛星圖上看，這些森林的消失不再是邊緣的退縮，而是核心地帶的破碎化。
第三章：毀滅的推手:貧窮、生存與全球供應鏈
究竟是什麼力量在推動這場生態浩劫？報告中明確指出了兩大主因：森林砍伐（Deforestation） 與 森林退化（Forest Degradation）。這兩者有所不同，但同樣致命。「森林砍伐」是指徹底清除樹木，將土地轉為他用；而「森林退化」則是指森林雖然還在，但因為選擇性伐木、火災或採礦，導致其生物量大幅減少，儲碳能力下降。深入探究其背後的驅動力，我們會發現一個殘酷的現實：這不單純是環境問題，更是經濟與社會問題。
1. 生存型農業與人口壓力： 非洲是全球人口增長最快的地區之一。對於許多農村社區來說，砍伐森林種植作物是生存的唯一選擇。小規模農業的擴張，是導致森林消失的主要原因之一。
2. 能源貧窮： 「木炭」和「薪柴」仍是數億非洲人的主要能源來源。為了煮飯、取暖，樹木被大量砍伐並燒製成木炭，這是一個巨大的碳排放過程。
3. 全球能源轉型的諷刺： 這一點尤其值得深思。全球正在推動綠色能源轉型，需要大量的銅、鈷、鋰等礦物。剛果民主共和國是全球鈷礦的主要產地。諷刺的是，為了開採這些製造電動車電池所需的「綠色礦物」，剛果的森林正遭受手工採礦業（Artisanal mining）的嚴重破壞。我們為了拯救氣候而製造的電動車，其供應鏈的前端卻正在摧毀氣候的調節器。
4. 商業伐木與非法交易： 除了生存需求，全球對熱帶硬木的需求也驅動著合法的和非法的伐木活動，讓森林更加脆弱。
第四章：全球氣候預算的崩潰
這項研究的資深作者、萊斯特大學的海科·巴爾茲特教授（Heiko Balzter）發出了一句震耳欲聾的警告：
「如果我們失去了熱帶森林這一個緩解氣候變遷的手段，那麼我們基本上必須更快速地減少化石燃料燃燒產生的排放，才能達到淨零排放。」
這是一個簡單卻殘酷的數學題。全球的「碳預算」（Carbon Budget，即在氣溫升高不超過 1.5°C 或 2°C 前，人類還能排放多少二氧化碳）是固定的。過去，我們依賴森林幫我們「吃掉」一部分排放。現在，森林不僅不幫忙吃，反而開始「吐」出來。這意味著，留給人類燃燒化石燃料的空間被雙向壓縮了。全球森林在 2015 年至 2025 年間，每年淨損失約 1090 萬公頃。雖然南美洲的森林流失速度有所減緩，亞洲部分地區甚至有所增加，但非洲卻逆勢成為 2010-2020 年間森林淨流失率最高的地區。這種此消彼長的趨勢，揭示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未來：如果非洲的趨勢無法扭轉，全球的氣候模型可能都需要重新校準。
第五章：氣候融資的承諾與落差
面對如此嚴峻的局勢，國際社會並非毫無作為，但力道顯然不足。在巴西舉行的 COP30 氣候峰會後，發布了這項研究，時機頗具深意。會議中啟動了「永遠的熱帶森林基金」（Tropical Forests Forever Facility, TFFF），規模約 55 億至 66 億美元，計畫向熱帶國家支付每公頃約 4 美元的森林保護費。此外，全球對永續森林管理和恢復的投資在 2024 年翻了一倍，達到約 235 億美元。然而，這些數字與實際需求相比，猶如杯水車薪。
巴西曾提議需要 1250 億美元才能有效保護全球熱帶森林。目前的資金缺口巨大，且資金落地的速度遠趕不上電鋸的速度。更重要的是，如何在保護森林與保障當地人發展權之間取得平衡？如果國際資金無法流向那些依賴森林生存的農民和原住民，無法為他們提供替代的生計或能源，那麼任何禁令都將是一紙空文。就像報告中提到的，TFFF 承諾將至少 20% 的資金撥給原住民和當地社區，這是一個正確的方向，但執行力度將是關鍵。
第六章：評論與未來展望——還有回頭路嗎？
非洲森林從碳匯變碳源，是地球發出的求救信號。這不應該只是讓讀者感到絕望的新聞，而應該成為行動的催化劑。首先，我們必須重新審視「氣候正義」。 非洲國家的歷史碳排放量極低，卻承受著最嚴重的氣候後果。西方國家和新興工業國對礦產、木材的需求，間接導致了非洲森林的破壞。因此，已開發國家提供氣候融資，不應被視為慈善，而是償還生態債務。其次，解決方案必須是系統性的。 單純設立保護區是不夠的。必須解決非洲的能源貧窮問題（例如推廣清潔烹飪能源以取代木炭），以及建立可持續的農業模式。如果農民無法填飽肚子，森林就永遠無法安全。最後，市場機制需要改革。 碳信用（Carbon Credits）市場雖然在成長，但其完整性和真實性常受質疑。我們需要確保每一分投入碳市場的錢，都能真實地轉化為森林的保護力量，而不是大公司的「漂綠」工具。
非洲森林的命運，就是全人類的命運。如果剛果盆地徹底崩潰，氣候變遷的失控將無可挽回。逆轉這一趨勢是可能的，但窗口正在迅速關閉。這需要更強大的全球合作、更公平的資金分配，以及對那些守護森林的人們給予真正的支持。我們不能讓地球的第二個肺停止呼吸。
參考來源
1. Carbon Credits: Jennifer L. (2025, December 5). "Africa's Forests Are Now Emitting Carbon Instead of Absorbing It".
2. Rodríguez-Veiga, P., Carreiras, J.M.B., Quegan, S. et al. (2025). Loss of tropical moist broadleaf forest has turned Africa's forests from a carbon sink into a source. Scientific Reports, 15, 41744.
